37.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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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修回到总务办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

    进了房间也不想开灯，他缓步走到里间，在黑暗里慢慢凭感觉走到床边，任自己倒在床上，一手随意扯开了领带。

    仰躺着，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难得的出神。

    那个人……胖了些，也有些黑了……

    那男人完全陌生和戒备的眼神又在眼前浮现出来，心口处，一如既往地发疼。

    下午带着他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医生说他身子还是虚，杨远修想让他住院休息，可他却坚持着说没事，两个人险些起了争执，看着对方倔强的样子，杨远修还是舍不得强迫他什么，终于还是妥协了，没逼着他住院，只是最后给了他一张名片，嘱咐他如果有事就联系自己。

    他的手伤，其实还是以前的旧伤，那个人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这些隐藏着的伤痛，还有多少，这些让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东西。

    来唯……lion……T.Lion……

    一霖……

    谭一霖……

    喃喃地，他念着那个几乎已经消逝了的名字，然后微微苦笑。

    他知道，那个人即使忘了一切，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坚强，杨远修没指望来唯能用上那个名片，但他还是忍不住会期待，隐约地，其实还是希望，他能主动找自己一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每天，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想进入他的生活，却又害怕打扰他，只能这么守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脑子里又闪现那个人的样子。

    比起从前，他的确快乐很多，自在很多，果然，离开自己，总是会快乐的。

    只是这么深的执念，究竟要到何时才能放下，单单看到他微微干裂的唇角都忍不住想干涉他生活的自己，还真的是一个魔鬼。或许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消失的，是他这个叫杨远修的人吧。

    男人支起身子，下意识地看了眼床头微微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的青年，年轻、俊美，笑容很好看，他一身黑衣，单膝跪在窗棂上，手和杨远修相握，仰着头和杨远修深深凝视着。

    那是六年前，他第一次为他杀人后染着一身鲜血回来，扑进他怀抱里。

    原来，他在我身边，已经这么久了。

    杨远修伸手擦了一下几乎没有灰尘的相框，然后稍稍把相片摆正了些。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又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

    如果能重来，或许自己还是会选择走到这一步，至少，他终于可以再次绽放这样的笑容。

    只是却从来没有想到，只不过生活中少了一个人，自己会变得如此软弱。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杨远修皱了皱眉，这个时候找自己，应该是出了什么大纰漏，最近也的确忙碌了些，只是他还是抽时间去看看那个人，即使缩短一些睡眠时间。

    他起身拿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身子却震了震，心跳好像有些快了，难得的，他咽了咽喉咙，按下接听键。

    “喂。”

    “那个……杨老板，我是来唯……啊，就是今天去医院那个……”

    “嗯，有事么？”

    对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周围声音有些杂乱，杨远修没想着穿上外衣，抬脚就向门口走。

    “老板，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总之你能借我点钱吗，我肯定还你！我没有别的朋友能……”那边声音顿了一下，似乎跟身边人争执什么，有些吵闹。

    杨远修皱了下眉，走出帝园大楼，“你在哪？”

    “我说了我会付钱会付钱！你们先救他行不行！”

    杨远修紧走了几步，来到车库，打开车门，声音有些沉，“来唯，你在哪里。”

    “你们简直！……啊，老板？我在今天那个医院，我……”

    “等我。”

    电话那头来唯一愣，“你要过来？”

    “嗯，”对方的声音又恢复平静，“电话别挂，我在开车。”

    来唯呆了呆，忙应声，保持着电话接通，继续和边上的人吵，“我都说了我能付的，你们这医院怎么这么没良心啊！你们，咳咳……”嗓子有些疼，来唯咳嗽了两声，头有些晕。

    “不用吵。”手机里忽然传出来声音，来唯立刻拿到耳边。

    “什么？”

    “不要吵，不要生气，我马上就到，你注意身体。”

    “哦……”

    他以为对方嫌他吵闹，有些委屈，自己也不想吵的啊，不过……他还是不太敢反抗这个顶头上司的话，只好急迫地盯着医院大门看，不时看看表。

    哎对了，他怎么不问我干什么就过来了……

    来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挠挠头，想开口问对方，却忽然想到他在开车。算了，还是不要让他分心吧……

    来唯想着，一手握着手机，下意识地朝耳边拿过去。

    电话里面很安静，微弱地，他听得到男人在电话那头的呼吸，心里的焦躁忽然有些缓和，他抬手握紧手机，贴在了耳边，不由自主地，自己的呼吸竟然和对方慢慢一致起来。

    来唯忽然觉得，那一刻自己的世界，莫名其妙的安静温暖，让他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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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远修走进医院时，看到来唯面对着自己靠墙站着，一只手抱着一个小孩子，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贴在耳侧。杨远修握紧了手里的电话，忽然有那么一刻钟觉得，两个人之见好像又有了什么联系，自欺欺人也好，他微微有些开心。

    “来唯。”

    男人好像失了神似的一下子反应过来，看到杨远修的时候，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脸，赶忙挂断电话。

    “老板。”招呼着，他收了收手臂里的孩子。

    杨远修垂眼看了眼那个小男孩儿，五六岁的年纪，不大，但是瘦弱得像个豆芽菜，那个孩子的脸明显憔悴，脸上青青紫紫的，身上有着数不清的划伤，一些伤沿着脸、脖子向下，一路蜿蜒，估计那身衣服下面的小身子上也都是纵横密布的伤疤，整个小孩子血淋淋地躺在来唯怀里，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但还是均匀地呼吸着，像是在努力忍着疼，小牙齿咬得死紧。

    小孩子好像又痛了，忍不住抖了抖，更努力地往来唯怀里钻，来唯心疼得搂紧他，安抚地微微拍着他的身子，抱得更是小心翼翼。

    杨远修对这个浑身伤的小孩子没半分同情的样子，反倒是皱了皱眉头，“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怀里的孩子猛地一抖，紧闭着的眼睛听到杨远修的声音后立刻张开，来唯以为小孩子害怕，忙安抚地拍拍他的小脊背，“别怕，别怕，乖，他是我的老板，是好人的，不会害你。”

    来唯的声音低柔，脸上的表情微微带着疼惜和小心，只是小孩子很不买他的账，只把眼睛直勾勾地盯向杨远修，然后像是小心翼翼地，喃喃地叫着对面的男人。

    “……爸爸……”

    “啥？”来唯顿时石化。

    怀里的孩子轻轻叫着，那双一直紧闭着的眼睛掀开一丝细细的缝，好看得勾人，那双眼睛此刻紧紧盯着来唯对面的人，然后挣扎起来，一直虚弱无力的身子像是忽然有了力气，极力朝杨远修伸手，“爸爸……”

    来唯呆住，好容易才僵着脖子抬起头，讪笑着看对方，“呃……你儿子啊，老板？”

    杨远修看着那个孩子，“你怎么出来的？”

    “爸爸……”孩子委屈地咬着唇，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来，“爸爸，我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看我……”说着，他伸手，想让杨远修抱，却扯到伤口痛得缩了一下。

    杨远修没动，任那孩子痛得抖着，“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林叔叔呢？”

    小孩子看着他，忽然眼泪汪汪的。

    “喂！你儿子都这样了，应该先问问他伤得怎么样吧！”

    杨远修抬头看他，没说话。

    来唯第一次讨厌他这种性格了。平平淡淡的，无喜无怒，估计就是个没心没肺没血没泪的家伙，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瞪了对方一眼，他哼了一声，没了呵呵笑的神情，撇了撇嘴说道，“老板，你儿子的话就不用借钱了，我带他去诊疗室，你去挂号交钱。”说罢他头也没回地就走了，怀里的孩子却伸着脖子往后看，舍不得似的，有些急的表情。

    “爸爸……”

    杨远修看着那个孩子，再看看越走越远的来唯的背影，终于垂下眼，朝付款台走了过去。

    交完钱，杨远修来到诊疗室门外，看到来唯自己一个人背靠着墙抱着胳膊垂头站着，来唯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没什么好气地说了句，“来了啊。”说完再次垂头，懒得看他似的。他侧着脸对着杨远修，泛着冷淡疏离感的侧面轮廓却越发显得英挺而性感。

    杨远修看对方冷冰冰的样子，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说道，“他不是我儿子。”

    来唯一愣，迅速抬头，“啥？”

    杨远修看着他，一字字慢慢地说，“他不是我的儿子，我也没有结婚。”

    “呃……”这个，这种事就不用告诉我了吧，还用这种好像解释的语气……

    来唯抬头看了看他，却发现对方一直淡定的脸上，有着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让他莫名有些心慌，被这个男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心脏像是失了往常的频率，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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