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纪念碑

    老人，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庄稼汉。穿着简单整洁的衣裳，还有，一张刻满沧桑的脸。

    每次到县城赶集，老人都要一个人来到烈士陵园，坐在纪念碑的台阶下，掏出烟袋锅，吧嗒吧嗒，默默地抽着老旱烟。今天亦然。

    没有人打搅他，因为人们早已经习惯。从有这座烈士陵园起，老人的身影就常常在这里出现。不过，那时的老人，还是一个英姿勃勃的青年。

    老人回过身，眯缝着昏花的老眼，望着刻满烈士姓名的纪念碑，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那上面的名字，有许多，老人都非常熟悉，因为，那都是他的首长和战友，是曾经在一个锅里抡马勺，一起冲锋陷阵、生死与共的战友啊！念着念着，仿佛战友们又活生生地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赶紧趋前一步，想和亲爱的战友们打声招呼，说说憋闷了几十年的心里话。可他们的影子只是一闪，又都不见了。他知道，自己又产生幻觉了。一声长叹，不仅老泪潸然！

    他们死了，老人活了下来。虽然生活很清贫，可老人知足！当年，如果哪颗子弹稍微偏一点点，老人的名字，也就刻在这高耸的纪念碑上面了。哪还有现在的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呢？

    老人没有忘记他们，老人非常怀念他们！平时，来到这里，坐一坐，抽袋烟，回想些过去的岁月；年节，摆上供品，烧烧纸钱，用这沿袭了几千年的老传统，来寄托自己的思念。这陵园，已经存在了半个世纪，而老人，年复一年的，也为自己的战友祭奠了五十多年。

    天色渐晚，老人走出了烈士陵园。路上，车水马龙，华灯初闪。沿街的饭店，灯火辉煌，人们正在推杯唤盏，享受着美味的大餐；霓红闪烁的歌舞厅，乐声阵阵，歌声绵绵。老人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社会的发展。老人更清楚，自己与这些东西，是理所当然的无缘。一辆豪华轿车飞快地开来，车轮压在一个小水坑上，泥水溅了老人一身一脸。老人呆楞了一下，望着扬长而去的小轿车，摇摇头，无言。

    老人抻起袖子，擦一擦脸；把身上的泥水掸了掸，抬头看看天色，又继续赶路。步履蹒跚，离家，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