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田螺塞肉

做个田螺塞肉，没什么别的花样了。”

    说完之后他捏着那件上衣的衣角，又迅速地闭紧了嘴，像个紧紧闭着壳的老蚌那样，似乎担心别人嫌弃他话多。

    他这副模样看的场外粉丝那个心揪得啊——

    “我怎么感觉我们家橙子抽中的是全场唯二的问题儿童？？？”

    就连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忍不住摇头。

    “这组还行不行了？”

    “好了好了，他们这组凉了，炒田螺和田螺塞肉我都吃过，真没什么稀奇的。”

    ……

    就像大家在电视机前吐槽的那样，听完了他的话，388号选手露出了个非常嫌弃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遍卫青山，收回了刚才对他的刮目相看。

    “就这？那我也听过。”

    卫青山显得越发局促了，好像在后悔自己刚才的多嘴，但是他看了看周围其他组已经开始清洗食材的动作，听见有的组那边已经传来菜刀有节奏地在案板上‘笃笃笃’声，又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头。

    眉宇间出现些许焦虑来。

    很显然，他是想要为这个组出力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行。

    程悠悠脑海里隐约有个大致成形的概念时，388选手却开始用一副‘真麻烦’的表情拿过个盆，开始处理蓝色的大方框里的田螺。

    让人禁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卫青山看到有事情可做，也不管他要做的是什么菜了，立刻也凑了上去帮忙洗刷干净那些大田螺。

    程悠悠本来也想上去帮忙的，结果还没走到跟前，388先生一抬头，及时抬手对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你可别，我们俩大老爷们在这干活，要还让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过来帮忙，显得我们多没用似的。”

    程悠悠止住脚步，没管他的话，反而盯着他问道：

    “你打算做田螺塞肉吗？”

    388号嗤了一声，回道：“不然？你炒个田螺给评委当点评其他组时候的下酒菜？”

    他眼底带了些轻蔑，基本不用正眼看程悠悠。

    并不是不知道这是个人气高的主播，而是在他看来，这些网红往上爬的手段无非就那样——

    靠男人、靠上司。

    自己只需要打扮的漂漂亮亮往镜头前可劲儿怼，这有什么难的？

    他对这种不费任何力气就能往上爬的很高的女人向来没什么好感。

    所以他也不认为程悠悠真有什么实力能走到这一轮。

    ——至于她在第三轮的满分？

    想到这里，他在心底又笑了一下：怎么可能真能尝出来那些汤里放了什么？

    肯定是节目组提前给她透题了呗。

    总而言之，他就是很不爽这样的人，

    如此打定主意之后，他反倒跟旁边的卫青山聊起了一会儿要做的菜。

    卫青山看了看在那边站着的程悠悠，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个格外针对人家的、坐在那儿都比那些站着的人存在感更足的男人，最后还是选择低头继续干活。

    只偶尔应那人一声。

    跟卫青山聊了两句之后，那男人也觉得这是个闷嘴葫芦，没意思极了，后来也不怎么再说话，只是指使着卫青山去做这做那，连几步外的调味料都要让卫青山给他拿。

    卫青山倒也不介意自己在这里又被当成了打下手的，任劳任怨地做。

    他们俩刷干净了田螺之后，又把尾部的硬壳给剪了，就把它们装盘放到了旁边。

    卫青山看到他开始忙别的事情了，盯着那盆放在那里的田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悠悠开口说道：“用沸水再煮一遍吧。”

    因为这种水产里面藏着的生物或者寄生虫都比较多，如果不用高温热水过一遍，她觉得——

    评委可能根本不想对这盘东西伸出筷子。

    ……

    现场总共二十组，评委并没有在现场看，而是在幕后盯着这二十个评论轮流看，时不时可以让人在另一块显示屏上放大其中一幕。

    在其他评委看那些比较有前途的组时，谭了然正盯着程悠悠这组在看。

    第四轮比赛只能晋级十个人，这意味着，有的小组作品也许能得到评委的认可，但是这不意味着参与作品的所有人都能直接晋级。

    而那些拿出失败作品的组，不管其中某个人有多努力，整个呈现的菜肴味道不正或者犯了一些致命错误的话，更是会被全盘否定。

    这一轮考的不仅仅是选手们的能力，评委还会从这里面看选手的心性。

    所以如果能够在组里和别人通力合作完成一个共同的作品，又能够让自己的能力在其中突出而被评委注意到，这就需要见仁见智了。

    发觉谭了然在看程悠悠这组的镜头，旁边跟别人聊着火龙果那组的鲁华转过头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了一下：

    “诶，那组就别看了，摊上那么个家伙跟决赛基本无缘，那个主播再厉害也不能自己做道菜出来啊。”

    鲁华如此劝道。

    谭了然的视线仍旧留在屏幕上，听了他的话，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看着那个在旁边提醒完了之后又给自己找了个事情做，在认真准备摆盘的女生，眼里露出一点笑意。

    无缘吗？

    未必吧。

    ……

    现场。

    听到程悠悠的话，388号潇洒剁肉的动作停了，菜刀往案板上一剁，卫青山吓了一跳，往程悠悠跟前一挡，以为他要做什么。

    连节目组场外工作人员都纷纷把视线移了过来，保安都不自觉的往这边凑了凑。

    结果只看到他很不耐烦地又拿起大铁锅，重新放了水架到锅上。

    然后对卫青山翻了个白眼。

    卫青山：“……”

    不怪他反应太大，主要是388长得太凶，态度太不友好。

    程悠悠见他虽然凶归凶，对自己也不太看的顺眼，但是终究还是想要努力进决赛的，心底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低声对卫青山说了一句：

    “谢谢。”

    卫青山看她准备好的精致摆盘，对她只能做这么点事情感到有些惋惜，一时间生出一股冲动来，小声问道：

    “要不，你就准备一道自己做的？”

    他也知道程悠悠是上一轮拿满分的人，感觉她肯定比自己和另一个人有想法，说不定自己做一道菜直接进决赛就行了，也没必要在这里受另一个人的气。

    程悠悠笑着摇了摇头，回道：“没事。”

    她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如果摆明了规矩是要出一道合作完成的菜，而她只自己做出了一道，那么再完美也不会在合格范畴内，因为这违反了最基本的规矩。

    ……

    沸水煮好了田螺之后，卫青山又和那个男人一起将里面的田螺肉挑出来，去掉不能吃的下半截肠子部分，将螺肉和猪肉一块儿剁碎了放进大碗里。

    螺壳放回盘子里备用。

    卫青山还去拿了几个马蹄，将外面的硬皮削掉之后，也用菜刀轻松切碎了加进了肉馅里。

    之后就是放盐、酱油、料酒之类的调肉馅的味道。

    然后拿小勺挖起肉馅往盘里的螺壳里一个个填充。

    388号开始起锅放油，问过了卫青山烹饪顺序之后就自顾自地准备煎螺肉了，掌勺的架势完全就是一副不打算让旁人参与的模样。

    等这道菜出来之后，卫青山算是提供了整个烹饪思路，而388号则是负责了主要的味道，至于程悠悠——

    她只摆了个盘。

    假设这道菜能过评委那一关，那么，这功劳也得算到最后才能加上她的名字。

    给选手们的准备时间只有四个小时。

    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反复试验。

    因为不知道味道如何，螺肉煎好了之后，盛起来放进盘里，之后重新起锅，就着热油把它们又都炒了一遍，然后挑了几个放出来，388号和卫青山先尝了尝味道，如果没问题就直接装盘了。

    388号自己用筷子简单挑出里面的螺肉，放到嘴里尝了尝——

    还挺不错。

    旁边的卫青山吃了一口，感觉……这就是自己家乡那边最常见的味道，而他并不觉得这样随处能吃到的东西，能过评委们那条刁钻的舌头。

    他眼里慢慢出现失落。

    正在这时，程悠悠也从盘里夹起一个品了品味道。

    在388号感觉满分能装盘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说道：“不行。”

    男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朝她一瞪，开口道：“哟，你有意见啊？”

    程悠悠认认真真地说道：

    “虽然马蹄丰富了肉馅的口感层次，但是煎过之后爆炒一遍，却把这道菜唯一的亮点——肉陷炒老了，这道菜不可能通过的。”

    388号正想发作，回她一句：怎么就你能啊？

    哪里就炒老了？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卫青山点了点头，附和了程悠悠的话：

    “对。”

    他又小声附和了一句：“而且这个吃起来跟我们那儿的路边餐馆味道差不多……”

    388号：“……！”

    他把铁锅往炉灶上用力一放，被他们俩一唱一和的话给气笑了，比划道：

    “行，既然你们这么能说会道的，肯定手艺也不错，那就你们来呗，让我也开开眼界啊。”

    看到他如此态度，观众们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在场外喊道：

    “来就来！橙子，不要怂！接过锅铲就是一通干！”

    “打他脸！”

    “让他跪下唱征服！”

    仍在比赛中的程悠悠听不到外面粉丝的加油助威，但是她确实没打算只说不做，闻言在食材区看了一眼，在脑海里思索着口感和搭配的最佳组合——

    下一秒，她径直往其中一块走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碗海带结。

    也许是她率先对卫青山释放出了善意，所以他非常自觉地来给程悠悠搭把手，手脚利落地帮她拆开海带结清洗的同时，想了想，在她那仿佛带有鼓励效果的微笑里问了一句：

    “海带、马蹄都是凉的吧……？”

    这是在委婉地站在食补的角度来说的，如果其中一道食材太凉，那么就会考虑用温热的中和一下，最终达到一种平衡效果。

    程悠悠听到他的问题，干脆地点了点头，唇边笑容更大，回道：

    “对。”

    但是没关系，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洗干净了海带结，又将它们用热水过熟之后，她从剩下的那些塞肉田螺里选了三分之一，放到锅里，有肉的那一面朝下，开火慢煎。

    旁边抱臂看着的始终没透露名姓的388选手‘呵’了一声。

    程悠悠全身心地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等到那螺肉差不多七分熟的时候，她没选择起锅，而是在其中添了水，依次放进去蒜瓣和海带结，又放了点干辣椒，最后又倒了老抽上色。

    将火转成大火，锅里的汁液开始咕噜噜冒泡，散发出鲜香的味道。

    海带那独属于海产的香味里还有点微辣在勾人。

    先前还有些不以为意的388选手这会儿看她动作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等到锅里的田螺和海带都充分浸入了酱汁，她关上了火，拿起两个碗，各装了小勺，酱深色的汁液浸着里面的田螺和海带，刚把其中一碗递到卫青山面前——

    ‘咕’。

    他的肚子发出如此一声。

    让他那张肤色偏深的脸再次红了起来，讪讪解释道：“不好意思，来时没吃早饭……”

    程悠悠不以为意，回了个善意的微笑，眼尾将眸中漫漫潋滟挑开，只是个效果就渲出一副如画美人图。

    另一边的388号也接过碗筷尝了一口。

    只一口就让他说不出话了。

    看到他腮帮子动了动，咬下去之后就停顿了动作的空白表情，场外观众们纷纷揉着肚子笑开来：

    “哈哈哈！傻了吧！折服在我橙子的厨艺之下了吗？”

    “妈呀这反转来的大快人心！”

    “呜呜呜我也想吃橙子做的这道菜！”

    总觉得这个大屏转播，比直播间做菜时候的镜头杀伤力还大，他们明明嘴都不带停的为什么还能感受到一股可怕的饥饿？

    连嘴里的唾液都分泌的更多了。

    ……

    等到评委们看到这一组的作品时，鲁华顿时有些惊讶。

    雪白的盘子边用黄瓜片可爱地捏出心形，又加了一半圣女果，和中间酱深色的主菜形成对比。

    中间大片的空白被神色酱汁划出一道恣意的线条痕迹。

    色彩搭配上还行，一看就是那个主播的作品。

    但让他惊讶的并不是这道菜的外表，而是最终呈现的口感：

    脆脆的马蹄和猪肉、以及有嚼劲的螺肉本身就构成了肉馅内部的层次递进，而肉馅总体的感觉又和微辣的海带结组成了整道菜的平衡。

    因为选用了马蹄和海带这两个凉性很重的食材，所以直接以辣椒冲淡它们的寒性，倒是有些‘以毒攻毒’的含义在里面。

    呈上来的作品里，酱汁应该还经过了一道勾芡，才能有这样稍显浓稠的效果。

    鲁华夹起一颗田螺看了看。

    酱汁从那螺壳上往下滴落，刚才咬进馅料之后，肉馅中爆-开的汁液仿佛还在舌尖停留，伴随着一点细微的辣，既没有喧宾夺主，也不至于半点尝不到。

    带着点馋人的勾引味道，让他忍不住又吃了一颗。

    旁边的谭了然看到他的动作，笑着问了一句：

    “怎么样？”

    鲁华斜睨他一眼，也笑出来：“哼，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

    在评委们依次尝过二十组的作品之后，带着决定走到了重新集合起来的选手跟前，让组长分别说出自己组员在这道菜里的贡献，然后当场宣布入选决赛的名字。

    听到这话时，388号选手猛地一转头，盯着程悠悠直看。

    神色间出现一点后悔。

    靠，他都忘了，这人还是组长来着？

    想到程悠悠最后做出的菜，他绞尽脑汁地开始给自己找贡献。

    前面慢慢地已经有了六个入选者，程悠悠是在第七组，轮到她的时候，她依然是微笑着，慢慢说道：

    “这道菜最主要的创意来自于520号卫青山先生，而388号先生则是提供了最重要的思路，我能想到放辣椒都是出于他的提醒，辣味是这道菜的点睛之笔。”

    “至于我，我个人觉得最主要的贡献大概还是摆盘吧。”

    看着转播屏幕的粉丝们瞬间笑出声来：

    “辣椒思路来自于他？这暴脾气好像也确实跟辣椒挺像的？”

    “太可爱了吧我的橙子！”

    ……

    谭了然听完，脸上也不自觉地出现个笑容。

    他扬声宣布道：

    “第七组，晋级人员有——”

    “520号卫青山。”

    之前每个组都只公布了一个晋级人员，所以轮到这里，在所有人都以为要念出程悠悠名字的时候，评委却开口说了另一人。

    “什么！居然不是橙子？！”

    “诶！等等！我是不是幻听了？”

    “唉，可能毕竟这主要思路还是来源于520号吧……”

    镜头里的谭了然说完之后，没有迈步走向下一组，反而是看着程悠悠，见到她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很快淡定下来的模样。

    他再次开口道：

    “以及——”

    “47号程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