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番茄肉酱意面

的那个刹那。

    程悠悠被那双漂亮的黑眸所迷惑，竟然在她松手之后又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

    及至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差仅有一指时，感觉到对方呼出的幽兰般的气息，程悠悠心底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就在洛子衿以为她要亲上来的时候，她忽地弯了下脑袋，偏头亲在了洛子衿的脸上。

    唇釉最外面还涂了一层隐形的防掉色‘雨衣’，让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清风一样在洛子衿的脸颊上微微拂过。

    洛子衿的眼眸半阖，身侧刚放下的手不自觉地揪了一下底座沙发的坐垫，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将人压在沙发上狠狠亲下去的冲动。

    她的呼吸顿了一拍，停了半秒以后，才将胸口里闷着的那口气息缓缓地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眼睫微抬，目光看向亲完她这一下，就下意识地往沙发最边上挪去的程悠悠。

    好像刻意要跟她划出一道‘楚河汉界’，才能证明两人之间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洛子衿压下心里的失落，想到程悠悠那兔子一样的胆量，心想，刚才果然还是应该直接亲上去的。

    但是她又有那么一点担心，怕自己的步子迈得大了，让这只闻风而逃的兔子又‘咻’地一声躲回洞窟里不肯出来了。

    别说是再来一个八年，哪怕是八天、八个小时，她都不想再让两人之间出现哪怕多一道细微的裂痕。

    眼见着程悠悠眼底出现的明显忐忑，洛子衿眯了眯眼睛，问了她一句：

    “就这样？”

    说话的时候，眼底重新掠上来清浅的笑意。

    程悠悠认真点了点头，唇角不自觉地又笑开：“嗯！”

    亲脸也是亲啊，对吧？

    洛子衿压下心底的那些叫嚣着‘压她！亲她！睡她’的声音，意味深长地缓缓点了点头，慢慢说道：

    “看来下次我还得再指定一下位置了？”

    程悠悠目光瞬间闪烁着看向别处，脸上粉底掩盖下的皮肤比食盒里的番茄酱还要红。

    心底有个小人疯狂地砸枕头：

    你！为什么！那么怂！

    同桌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

    只需要亲上去，哪怕就一下呢！

    反正客厅也只有她们俩人，而助理小路的房门显然要摆出一副‘不到天荒地老绝不打开’的架势。

    然而程悠悠心里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根谨慎的弦，时时刻刻提醒她，不能那么做。

    如果是八年前的她，只要洛子衿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她就会自己把剩下的所有距离都走完，蹦蹦跳跳地去到洛子衿的跟前，甚至可能会笑着扑到洛子衿的怀里。

    可是现在的她连那点儿勇气都没有了。

    隐约模糊地感觉到也许洛子衿也是喜欢自己的，两人之间的距离或许能比高中那会儿更近。

    她欢喜得不得了，却又有种如履薄冰的心惊胆战。

    当年她还什么都没有，所以敢往前走，现在她不敢了，她怕不小心踩塌了脚下这层薄薄的冰层，让远处那座耀眼的反射着阳光的冰山一点点被海水所淹没，再也看不到曾经傲然伫立的雄伟辉煌。

    洛子衿已经走到了如此风光的地步，有那么多的人对她抱以期望，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事业几乎是蒸蒸日上。

    这个时候，程悠悠更不能往上凑了，不然算什么呢？

    也正是在快要亲上去的那一刻，明明两个人的距离无限拉短，却让程悠悠猛然意识到——

    其实她们之间好像隔得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连脸上的热度也一并消了下去，反而能再次迎上洛子衿的目光，渐渐露出个笑容来。

    洛子衿见她不说话只是笑，多少有些无奈，只能继续回头吃自己的面。

    ……

    程悠悠那天并没有在酒店待多久，好似自己真的是个来送夜宵的外卖员，一直看着洛子衿吃完了自己带来的那份意面。

    在洛子衿放下叉子，抽出纸巾擦嘴的时候，程悠悠在搜肠刮肚地思考着适合临别送人的话要说，一边想一边惊奇地发现：

    好像她们俩之间，还真的从来都没有认真道别过。

    之前在《灵均》剧组拍完戏份的那一次，也只是程悠悠单方面地决定了要离开，而洛子衿没同意，最后还一起被锁在了更衣室里面，所谓的告别也就不了了之。

    想了半天，程悠悠只能跟她憋出一句：“那个，你记得东西都要带齐？”

    虽然小路作为助理，这些事情肯定比自己想的都要周到，但是程悠悠坚定地认为，有些话，说还是要说的。

    听到她的话，洛子衿将沾了番茄酱的纸巾往桌上一放，笑意吟吟地看了过去。

    感觉她这副叮嘱人的婆婆妈妈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但是明明当初高考前，冷淡地提醒她‘明天不要睡过头，记得带2B铅笔和准考证’的人是自己？

    想归想，洛子衿没有说出来，反而是接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嗯。”

    得了她的鼓励，程悠悠继续往下说：

    “拍戏的时候要注意休息，还有就是有些动作很危险的话也要小心一点。”

    “好。”洛子衿渐渐从她的话里品出了些许温情的味道，也觉得别有一番意趣，干脆双手环胸往沙发上一靠，头回生出了想听人絮叨的兴趣来。

    程悠悠又接连说了很多，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那样，忍不住伸手勾了勾自己的青绿的卷发发尾。

    因为洛子衿专注看人的时候，视线总是非常具有存在感，目光里仿佛挟着她身上的气息一块儿扑来。

    尤其是她在娱乐圈近些年淬炼下来，整个人不自觉地就会带出点儿大明星的气势。

    所以程悠悠也不是很敢和她对视太长的时间，总觉得看久了就会忍不住丢盔弃甲，可怜兮兮地举起白旗投降，对方说点什么都会照做。

    说完之后，程悠悠就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之后，说出一句：

    “好晚了，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眼眸只清浅一抬，看了看洛子衿之后就又收了回来，从沙发边站了起来。

    洛子衿也随着她一块儿起来，今天程悠悠送过来的食盒是自己家里的，所以还得再拿回去。

    “我送你。”她略略说道。

    程悠悠敲了敲小路的房门，小路放下正在看的手机，赶紧过去开门：“橙子要走了吗？我才刚把饭盒洗完，你等我一下。”

    主要是因为程悠悠和洛子衿就在外面的客厅，小路也不知道她们俩到底回不回去洛子衿房间，干脆就没出门，不然这会儿应该连洛子衿吃完的那个也一并洗完了。

    她走到房间里，拿起自己那个洗干净后又用纸巾擦干了的盒子，走到门口递给她。

    正想往外走，说一句‘我送你下去吧’，发现洛子衿正站在程悠悠身后呢。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对程悠悠露出的灿烂笑容。

    小路：“……”

    懂了。

    送橙子主播出门这种事，是不需要有她小路的出场机会的。

    本来程悠悠只打算让她送到门口就行，然而出门时，洛子衿随手勾下了旁边衣帽架上的帽子，看那样子像是打算送她到楼下的。

    她只能侧头跟洛子衿说道：“我记得外面好像蹲着狗仔？”

    毕竟《灵均》这部戏还没出的时候就因为徐导的名字而备受关注，凤城影视基地周围常常会出现一些蹲守的狗仔。

    之前那个娱乐圈第一狗仔八卦号就是其中一个。

    洛子衿按下电梯，看她一眼说道：“孤女寡女，你想他们编什么话题？”

    说话的同时，黑眸里的笑意却像钩子一样，竟然还无端端引人遐想起来。

    程悠悠咽了咽口水，视线往旁边躲的时候，电梯‘叮’地一声响。

    她们俩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这家酒店的装潢金碧辉煌的，就连电梯里都是亮堂堂的，四面八方贴着的暗金色合金微微反光。

    但是独处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反而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感。

    尤其洛子衿还靠程悠悠非常近，近到好像两人的手只要稍稍往旁边一碰，就能勾到另一个人的手指。

    程悠悠无端想到之前在酒店客厅时，两人之间差点零距离接触的唇。

    她往旁边稍稍挪了挪。

    就在她移开的时候，洛子衿蓦然开口说了一句：

    “我可以准备买争霸赛现场观众席的票了吧？”

    她没有转头，但是前方的电梯门已经起到了镜子的作用，她的视线直直地看着前方，看着上面映出的程悠悠。

    程悠悠转头看着她，顿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坚定应道：

    “嗯。”

    海选是绝对会过的。

    后面的比赛她也会尽力。

    毕竟，所谓的能有观众席门票开始卖的环节，都在第五轮的部分了。

    只是——

    那个时候，洛子衿就能回来了吗？

    原本只是心底一个小小的疑惑，然而对方这样的姿态，就像是在告诉她，可以。

    而且就像是另一种姿态的宣布：

    我会回到凤城来，所以，你要进决赛等我。

    ……

    几天后。

    《灵均》剧组到达外景拍摄的地点。

    洛子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比寻常的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因为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

    一定要在七月底的时候赶回去。

    有的时候是在戈壁荒漠，六月份的暑意热的让人顶不住，头顶的太阳一副不将所有人榨干不肯罢休的架势。

    徐导有时候都不得不让大家歇过最热的那阵，趁着早上还没开始热的时候开始拍，还有就是下午渐渐变凉的时候。

    原本以为在这样的天气下，会让拍戏的进度往后拖拉，然而连续几天下来，他们发现并不是这样。

    全剧组状态最好的人是洛子衿。

    这人仿佛感觉不到外界的气温变化似的，不论在什么样的拍摄条件下都能一次过戏，非但如此，连同框的其他演员状态都被她带了上去。

    除非是机位和其他道具的问题，以及没有陆同裳出场的戏份会导致NG，其他时候，洛子衿和那些演员们的发挥几乎都在正常水准以上。

    徐导若是拿出拍电影的效果，可能还会吹毛求疵一些，但以电视剧的演技水准，现在出来的镜头简直让他想要拍手叫好。

    休息的时候，跟他一块儿看镜头的副导扯着衣服感受室内空调的凉快，一边擦汗一边问他：

    “子衿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感觉状态比以前都要好？”

    因为洛子衿最开始进这行的时候，他就听别人说过这人演戏挺有灵性的，但是现在真正跟她在一个剧组的时候，这位副导才发现，用灵性来形容她简直太不够了。

    这收放自如，甚至还能随时随地提升周围人状态的演技，用炉火纯青来形容绝不为过。

    可是她才进来了几年？

    副导一边觉得这年头的新人可怕，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底感慨：

    果然以绝对的实力，胜过在这行浸-淫多年的许可卿，拿下金像奖的洛影后。

    徐导点了点头，拿过旁边的搪瓷碗，揭开盖子，里面是深褐色的液体，杯壁的温度是冰凉的。

    喝了一口凉茶，感觉那轻微的涩和苦意带着点令人心旷神怡的凉爽到了胃里，又扩散到全身，他笑着说了一句：

    “我巴不得他们个个是神仙演戏，就这么给我一次过到大结局。”

    副导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省事省力又高效，谁不想这样？

    但是徐导说完之后，眼睛里又露出点担心来，洛子衿毕竟又不是机器人，怎么可能回回都是打鸡血的状态。

    可别这样下去给他顺了几天，后面把身体整垮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他决定一会儿找机会，午餐的时候跟自家的主角聊聊。

    ……

    小路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她作为洛子衿的助理，贴身照顾她的起居，对她的状态变化再清楚不过，眼见着她基本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考跟戏有关的内容，小路操心地嘴角都要气泡。

    恨不得伸手把这位姑奶奶手头的剧本夺下来，跟她说句别这么发愤图强。

    这拼命三郎的架势让她看着简直有点怕怕的。

    本来就已经是个很努力的天才了，结果居然还要往死里拼命，这换谁能眼睁睁看着啊？

    但是她又劝不动洛子衿，很多时候想趁着吃饭或者休息的时候开口说话，要么是她说完很久，洛子衿回神看她：

    “你刚才说什么？”

    要么是她一张口，冷淡的眼刀子就刮了过来，让她讪讪地闭上了嘴，不敢再打扰洛子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洛子衿比起之前在凤城的时候胃口好了很多，甚至每次都能把剧组发的那份盒饭吃完，但是——

    小路很明显地察觉到她瘦了。

    虽然这样的瘦并没有让她的精神状态受到影响，而且还让那双黑色眼眸里的锐利越发咄咄逼人。

    ……更像是陆同裳了。

    有时候小路感觉到她演完戏之后一身根本卸不下的冷冽都有点胆战心惊，而且明明脸上的妆已经卸了，却让她觉得和之前带妆的时候半点区别都没有。

    她一边忍不住怀疑洛子衿是不是在休息的时候根本没出戏，一边又想到：

    显然，每天补充的营养有些跟不上洛子衿这样消耗心神的节奏。

    小路整天跟另一个兼职营养师的助理聊洛子衿的饮食，几乎挠破脑袋思考怎么给她在这资源贫瘠的地方找点什么东西补补。

    甚至有种想找附近农场批发一堆老母鸡的冲动。

    愁的她一个妙龄少女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她感觉自己扛不住了，必须求助一波场外的周姐。

    周沐晴本身就很欣赏那些为事业奋发图强的艺人，听小路说的时候起初还觉得这样挺好，后来察觉到了她的担忧，听到她怀疑洛子衿会卡进戏里角色没法出来之后，她让小路将电话递给那人。

    洛子衿接过手机，喊了一声：“周姐。”

    声音冰碴子似的硬邦邦的。

    周沐晴淡定地说道：

    “现在拍戏期间，你走火入魔我不管，但是拍完了，我就提醒你一句——你觉得程悠悠是更愿意面对洛子衿，还是陆同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