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流浪者（下）

    凌晨，圣玛丽大教堂一片静寂，如同基督耶稣魂归天国。即使站在顶层的落地窗望出去，也只有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

    苏苏将此前发生的所有全部都整理了一下，ISO绑走了陈尧，但上元杏里却第一时间就知道陈尧在哪里，并且冒险将他救出来，那个给她指示的人岂不是千里眼顺风耳？

    不，除了在虫灵会内部，恐怕ISO内部也有卧底。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这么快就救走陈尧，足以说明陈尧对那个人来说非常重要，或者说，害怕ISO在陈尧身上找到一些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也许就是会长一直在寻找的吧……

    苏苏望着玻璃窗上倒影的自己的脸，那张脸立刻又变成一张少年的脸，少年用一种从来没有的绝望的眼睛盯着自己，然后慢慢开始后退。

    “陈尧你听——”

    她伸出手，又立刻想起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怎么了？”

    君天从身后走过来，“陈尧？”

    苏苏摇摇头，转身看着君天脸颊上那道细细的伤痕，从鼻翼几乎一直延伸到耳朵，“不处理没关系么？”

    “怎么，怕我留下伤疤？变丑了？”

    君天撇嘴一笑，看着苏苏脸颊微红，摆摆手，“不要工作的太晚，女孩子要睡美容觉才会青春永驻！”

    “你去哪？”

    苏苏看着君天转身离开的背影问道。

    “距离鬼市开启，还有些日子，我去找那个叫陈尧的家伙，要不然某人岂不是寝食难安？”

    君天不回头，走出了房间。整个房间瞬间沉寂下来，悄无声息，苏苏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走回电脑前，坐下来，将今天的所有写成一分报告，发送到指定的邮箱里。她正想关电脑，又想起什么，打开谷歌搜索，顿了顿，输入了“苏苏吧”三个字。

    有几个可供选择的贴吧，第一个人气最高的苏苏吧自然可以排除，因为里面都是些无聊的东西，第二个苏苏吧竟然是古剑奇谭里的苏苏。她用鼠标往下拉，一直拉到最后，看到了“三年后的重逢”的标题字样，心里一紧，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进去。

    就像是骤然坐上了时光机，所有的一切都倒退回三年前，那个多雨的中国B市，那个孤独的，甚至有些傻气的少年，那个远离阴暗世界的纯真年代……统统都重新回来了。她翻动着一张张遗忘却又立刻想起来的照片，看着一段段杂乱无序的文字，笑容爬满脸颊，眼眶逐渐开始潮湿。

    苏苏，你要去中国B市监视一个男生，他的名字叫陈尧，想办法和他混熟，把他所有的日常作息，状态，表现统统记录下来就可以了。

    第一次接到命令，苏苏既紧张又兴奋，他想象中的陈尧，一定是和她认识的所有倾奇者一样，是一个有着某种惊人天赋的怪胎，她在烦恼要怎么接近不被察觉，可是在转学的欢迎会上，她一眼就看到那个趴在窗边，孤独望着窗外的少年时，心里有一种刺痛感。

    我叫陈尧，欢迎来到二年三班。

    少年像其他人一样站起来自我介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苏苏感觉到少年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又急忙低头坐了下去。

    苏苏是重点中学的优等生，品学兼优，不得已才转来咱们学校，也算是我们的荣幸！那个……陈尧！你已经稳定霸占了全年级倒数第一的位置两年了，现在苏苏坐你的后面，你可要好好向人家学习，正确前进到倒数第二嘛！

    在哄堂大笑中，少年的脸始终保持静默，他将脸枕在环抱的胳膊上，微微侧头，看着窗外，就像是一只想要突破囚笼的鸟。

    咱们算是邻居了，这个送给你，多多关照！

    那天放学，她递给他一块崭新的橡皮擦，白颜色的，背面写着他的名字。

    陈尧两个字，是这么写的么？

    她又确定了一遍，少年起初想要拒绝，但看了自己一眼，又鬼使神差地收下了橡皮擦。

    嗯，谢谢，多多关照。

    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话的所有。

    陈尧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和流浪汉一起喝着酒，聊着天，胡天侃地，好像自己原本也是这个世界的人，找到了组织。那两个流浪汉一个叫田边，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头子，头发掉光了，据说是儿女不孝把他赶出来了。另一个叫山下，四十多岁，头发都长到后背那么长了，乱糟糟的和鸡窝一样，但喜欢戴着一条黑色围巾，据说是前女友送的。

    “唉？！中国的拾荒者收入那么高？！”

    两人同时惊呼出来，听陈尧吹牛逼，说中国人现在有钱了，很多旧物都往垃圾堆里扔，有的拾荒者碰巧捡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大把的现金。就算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一年到头也能挣个好多万，比某些写字楼里的白领还要多。

    “哪像你们日本啊，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垃圾桶，想捡都没地儿捡！”

    陈尧喝高了，两罐啤酒下肚，脑袋已经有些晕乎，但跑火车的功能大幅提高，他就一直说，想到什么说什么，似乎是刻意不让自己的脑子闲下来，害怕闲下来就会想起别的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没过多久，他就醉倒了。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有手在触摸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他想起来在涩谷塔ISO分部被检查的那一幕，一下子酒醒了，他以为自己又被抓了过去。

    从桥墩望出去，天依旧黑沉着，但能隐隐看到将要明亮的迹象，桥墩上是汽车飞驰而过的声音。他睁大眼睛，田边和山下两个人也在看着他，他们剥掉他身上的衣物和裤子，拿走他兜里的手机和剩余的两万多日圆。

    “干什么？”

    陈尧问。

    田边和山下有些尴尬，但随即就笑道，“你这么年轻，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一定不用愁钱，但我们就不一样了，你既然施舍了我们一顿饭，不如多施舍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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