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以会被拘留整整一个月，完全是因为某棵歪脖子树在背后捣鬼。

    ……

    一个月前——

    坂口安吾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本来每天需要处理的事就多得数不清，半井桃水还在东京作了这么大一死给他增加工作，最后连太宰治也来添乱！

    就在半井桃水前脚刚进警视厅时，八百年没跟他联系过的太宰破天荒打了他的电话。

    坂口安吾还挺有耐心的跟他解释：“警视厅没有处理异能者的权限，异能特务科现在也没功夫搭理她这点小事，放心吧，关不了几天她就出来了。”

    结果太宰竟然说：“不，我的意思是最好能多关她十天半个月。”

    坂口安吾愣了愣，很快想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组合」找上门了。”他用的是陈述句。

    「组合」是一个北美异能者组织，boss是个喜欢氪金的土豪，想要在横滨搞事，需要异能特务科颁发的异能营业许可证。这东西的审核比公务员证律师证执业医师证的审核还要严格，不是随便乱发的，异能特务科不可能给一看就是国外不法组织的「组合」发证。

    于是土豪boss打算斥巨资买下武装侦探社的异能营业许可证，侦探社当然不会把许可证卖给他。软的不行来硬的，估计两方很快就会打起来。

    “横滨现在不安全，我不想让她掺和进来。”

    听到太宰这样说，坂口安吾签署文件的笔尖顿了顿。

    五年前半井桃水还在港口黑手党时，只要不是眼瞎，任谁都看得出她喜欢太宰治，偏偏这小姑娘以为只要自己不说，别人就谁也不知道。

    她背下了横滨的河流分布图，统计过哪些建筑物中有方便上吊的横梁，圈出所有适合自杀的地点，城市中每一座发生过跳楼事件的大厦位置她都了若指掌；每次太宰“失踪”，第一个找到他的人永远都是她；就连太宰随手为之的一个摸头杀，都能让她傻乐好几天……

    就这样哪还瞒得住？

    太宰不是一个适合托付终生的人，大概那家伙自己心里也清楚，平日里该喝酒喝酒，该泡妞泡妞，该作死作死，从来不见他回应半井桃水半分。

    大概是雏鸟情结吧，因为是被太宰捡回港黑的，她特别听太宰的话，只除了一次。

    兴许是想断掉半井桃水的念想，太宰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半井跟前。和每次都会被半井桃水找回来的“失踪”不同，当他真不想被一个人找到时，那个人哪怕翻遍所有街巷，都不过是徒劳——看芥川找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人就知道他有多会藏。

    直到龙头战争结束后半年，太宰竟然直接找到半井，半是威胁半是逼迫的让她离开港口黑手党。

    坂口安吾是龙头战争时期被挖角到港黑的，除了首领，港黑中他最先认识的人是半井桃水，因为两人在档案室有工作交接。

    认识的时间不长，所以他知道的情报有限，只是听说两人起了争执，又打了一架。体术半斤八两，异能又被太宰开挂一般的无效化牢牢压制，想要分出胜负就得看谁脑子更聪明、谁更狠得下心更无情，如此一来，结果显而易见。半井桃水是不傻，但她做不到像太宰那样冷静到近乎冷漠。

    再之后半井离开港黑，可是没过几天她就出事了。

    某天夜里，睡着的横滨人忽然集体做起噩梦，梦里他们不断重复经历这辈子做过的所有恶事，无法控制的痛苦和悔恨简直就是心灵鞭挞。

    ——顺便一提，半井桃水真不应该叫“神从者”，她应该叫“神父”才对，换个教堂里的职业，说不定她也能混的很好——此夜过后，横滨的大小黑帮中有不少人“弃暗投明”“重新做人”。

    太宰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他整整找了一晚上，最终在郊外一座烂尾楼里发现半井的尸体——她是饮弹自尽的，身上被人用过刑，周围还有些没见过的实验器材。

    通过特殊渠道，委托厚生省的研究人员检查后，才知道这些都是增幅异能的仪器。仪表在烂尾楼顶被发现时，表盘指针显示的频率为最大，信号范围覆盖整座横滨。

    现代的科学技术还不能解释异能产生的原因，但归根结底与人体有关，自然也与人的生命力有关。让异能覆盖整个横滨，以这种透支法，策划这件事的人根本没打算让她活到第二天。

    想想「众生皆罪」那损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副作用，让整个横滨的人集体“忏悔”，她就算不死也得疯。饮弹自尽，子弹会瞬间击中脑干，这也许是她为自己选择的、最不痛苦的离开方式。

    太宰治曾无数次用「人间失格」让暴走的「众生皆罪」失效，但这一次，半井桃水终究没能等到太宰解除她的痛苦。一直念叨着自杀殉情的太宰治始终没能求仁得仁，到最后，反而是半井桃水走出了他向往的终点。

    把她的骨灰撒进横滨港时，太宰曾低声说了一句话，一句坂口安吾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的话。

    之后这人依旧该喝酒喝酒，该泡妞泡妞，该作死作死，但是有些事情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

    太宰治算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能让他重情义的人太少；而习惯，许是比情义更加折磨人的东西。

    偶尔说出一句话后他会忽然顿住，仿佛在等什么人吐槽一样。坂口安吾和织田作都不是擅长吐槽的人，他等的是谁不言而喻。有时做了外表正常但想想就不可能正常的料理，本打算找个倒霉蛋试吃，他又仿佛想到什么，忽然将整盘料理倒进垃圾桶，几次以后，他就再也不做任何东西了。

    坂口安吾那时忽然明白，他在横滨港听到的那句话，并不是幻听。

    太宰当时说的是——

    “我后悔了。”